小说连载：《乙方》（7）

作者：燕五

 
【游戏规则】

郑啸虎觉得自己该帮杨震扫扫门前雪了，自从周日那天看到赵亮和沈东阳何婷婷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样子，郑啸虎就觉得非常不舒服，同样是经理级的中层，宋平被沈东阳强行除掉了，而赵亮现在却和沈东阳走得这么近。郑啸虎觉得不管赵亮怎么样想的，起码是不懂事的，都往蒋峰派过来的实权新贵身边靠，这是什么意思吗？何婷婷是自己从甲方挖过来的，确实是因为这女人人脉广博而且公关能力超强，可是赵亮就不一样了，赵亮是在杨震手下就职的嘛，也是他郑啸虎帮扶过的，虽然之前大家私下交流得并不多，但他毕竟也算是上海洪泰本地招来的老人了嘛。

在郑啸虎意识到沈东阳给他的压力后，他在心理上就把现在的洪泰上海公司臆想成了一个笼子，他自己是这个笼子的缔造者也是守护者，笼子里的人有杨震，之前有宋平，可能还包括过赵亮，这些人是洪泰上海公司创办以来就在，或是由洪泰上海公司培养提拔起来的。现在在这个笼子里面进来了一个捣乱的人，那就是沈东阳，沈东阳的力量不足以对这个笼子构成威胁，但是在沈东阳的身后，有一个强力的支撑者，那就是蒋峰，只要蒋峰愿意，可以轻易的把这个笼子毁了，到时候包括他郑啸虎在内，都没得玩了。

就目前看来，金城集团的周庄项目已经是这几位在坚持着做了，且不说成与不成，就这种行为也已经严重影响到了郑啸虎作为洪泰上海公司老大的领袖地位与权威性了，要知道洪泰上海公司可是他郑啸虎拼出来的，在这一点上，就连高高在上的蒋峰也不能否认。郑啸虎觉得自己有义务敲醒所有人，想在洪泰上海混，就得按照他制定的游戏规则玩。

郑啸虎周一一大早就到了公司，一直在楼下四处逛着，他想看看他的劳动果实，想看看现在洪泰上海公司还有多少人对他投以尊重、畏惧、敬佩的目光。他必须找到自己仍然能够掌控全局的自信，只有这样，才对得起他多年以来在洪泰上海苦心经验的奋斗成果。

“您好，请问，沈东阳先生的办公室在哪里？”就在郑啸虎在公司门口盯着那些展示柜里的销售冠军奖杯出神的时候，身边响起了银铃般的声音。

“哦，他还没来，你是？”郑啸虎上下打量了一下声音的主人，这是一个个子小小却甜甜的女孩子，看年纪不过在二十四五岁上下，齐耳短发，大眼睛含着一种羞怯的笑意，白皙的皮肤几近透明，除了微微扬起的嘴角显得跳跃了一些之外，基本上整个人都给人一种羸弱不堪的感觉，莫名的，这让郑啸虎涌上了一股强烈的保护欲，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分外轻柔。

“我是来找他应聘的，那我先去外面走走，等下再来好了，谢谢你。”说着这个女孩子就要往外面走，脚步轻柔而且舒缓。

“这样好不好？我把你带到楼上会客室里先等一下，估计他马上就到了。”郑啸虎叫住了这个女孩子，指了一下上楼的台阶。

“哦，这样啊，也好吧，非常感谢你。”女孩子礼貌的跟着郑啸虎走到了楼梯口，在楼梯处，她也看到了洪泰上海公司的业绩评测表，眼睛在上面做了片刻的停留，然后又浮现出了那种羞怯的笑意。

“怎么样，我们洪泰的业绩榜够份量吧？如果有机会成为同事，我希望能在更上面看到你的名字。”郑啸虎笑着对女孩子说。

“谢谢。”女孩子点了点头。

沈东阳到公司的时候是上班时间的最后一分钟，他急匆匆的在楼下打了个卡就往楼上跑，这几天是金城集团周庄提案的关键时刻，策划案马上就要收尾了，他赶着把这个策划案做完，然后再通过一轮的内部提案和讨论就基本上可以完工了。

沈东阳路过会客室的时候，就被郑啸虎叫住了，郑啸虎的身边，站着一个羞羞怯怯小巧玲珑的短发女孩子，这个女孩子并不特别漂亮，但一双含笑的眼睛，让人觉得她是个容易接近的姑娘。还没等沈东阳怎么说话，郑啸虎就特别热情的给做了介绍，原来这个女孩子是找他来应聘的，郑啸虎告诉沈东阳，这个女孩子叫肖靓，之前一直在杭州的一家乙方做策划经理，最近才到上海来发展。她是通过朋友告知才知道洪泰上海公司要招策划经理这样的一个职务，于是想过来送一份简历和作品，顺便和这边的策划主管聊一聊。

郑啸虎的热心让沈东阳吓了一跳，而在郑啸虎向沈东阳介绍肖靓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样子像是由他推荐的一样，这更让沈东阳觉得心里不舒服，当着郑啸虎的面，沈东阳跟肖靓说，他不记得自己的招聘启示上写着可以直接上门拜访这样的一条，不过既然来了，他愿意跟肖靓谈一谈。沈东阳前一句话是为了一个形式上的矜持和高度，后一句话则完全是为了给郑啸虎面子，因为沈东阳对于这个女孩子的第一印象谈不上太好。

“你好，是金SIR告诉我过来应聘的，他不让我说我是他介绍过来的，所以我刚刚没跟那位郑总说起这些。”甩开郑啸虎，肖靓和沈东阳单独进入办公室的第一句话就表明了来意。

“哦？原来你就是金SIR介绍来的？你把你的简历拿给我看看吧。”沈东阳一听这些，态度软化了下来，他想这个小女孩还比较有分寸，居然把郑啸虎给蒙住了。

“好的，是这样的，由于这次比较匆忙，所以并没有准备得太充分。”肖靓声音低得近乎呢喃。

沈东阳坐在座位上一页一页的翻看着肖靓递上来的简历，他不认为肖靓准备得不够充分，事实上作为一个职业策划人，沈东阳几乎一打眼，就看得出这一份简历至少是在业内搞了三年以上一线策划的人才做得出来的，而且肖靓在这份简历上下的功夫可谓不少。在看到结尾上私人资料时，沈东阳看到肖靓是80年出生的，他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肖靓，肖靓仍然恬静而又谦虚的坐在他对面，她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仿佛在等待男友说分手的纯情女孩。

“能加班吗？”沈东阳合上简单面无表情的问。

“我想应该没问题。”肖靓毫不犹豫的说。

“能出差吗？”沈东阳又问。

“我想应该也没问题。”肖靓回答得很快。

“什么时候能来上班？”沈东阳接着问。

“随时。”肖靓点了点头，虽然她的眼神仍然无辜而且柔弱，但肖靓始终在注视着沈东阳的眼睛，虽然沈东阳并没有太刻意的注视她。

送走肖靓后，沈东阳还在拿着她的简单凝神思索，这个女孩子看起来是蛮柔弱的样子，可是在她简历上的东西可不柔弱，她甚至在杭州操作了几个足够硬朗大气的项目，而且手段干净果断。沈东阳想以金SIR和蒋峰的交情，他肯定不会弄个弱者来帮自己，如果单照她的简历和作品来看，肖靓绝对是能够胜任这样的一个职务的，但沈东阳担心的并不仅仅是工作，还有人事安排的问题，毕竟这也是一个成熟了的成手策划经理，她能值得自己信任吗？

“东阳，这个姑娘怎么样？能不能用？”肖靓走后的一个钟头，郑啸虎和沈东阳在茶水间相遇，郑啸虎貌似随口的问了一句。

“不知道，不过现在人手紧张，有底子的在上海也不太好找，我想让她先试试，好歹还有三个月的试用期，如果不行就OUT。”沈东阳说。

“嗯，好，你呀，还是要找个好助手的，这样对你的工作强度会有一些缓冲，最近你可累坏了，注意休息也注意身体。”郑啸虎拍了拍沈东阳的肩膀，就走出了茶水间。

【土语乡音】

去周庄的路上，郑啸虎的车上坐着三男一女，去筑邦集团蒋峰坐过的位置，现在坐的人是肖靓，郑啸虎在CD机里放着小野丽莎的JAZZ，车内的气氛非常融洽，郑啸虎的兴致很高，和杨震不停的说着洪泰上海公司前尘旧事里的搞笑段子。肖靓不说话，只是微红着脸，偷偷在笑。沈东阳也不说话，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淡淡笑意，眼神中深沉似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就在离郑啸虎的车距三五十米的距离，何婷婷的车紧紧的跟在后面，在她的车上坐着三女一男，除了她所带的客户部两位下属外，还有一位就是副驾驶位上的赵亮。赵亮看上去不太开心，因为前几天郑啸虎找他谈了一次话，几乎每句话都包含了许多暗示和威胁，郑啸虎告诉他，因为他赵亮现在的成绩极其优秀而且太过突出，所以他已经成了洪泰上海的一个学习榜样，达到这样的一个高度实在是不容易，如果掉以轻心，就很容易出问题。郑啸虎还跟他说，从下往上走是很难的，几乎一步一个坎，特别是行销行业，后面一群人在盯着你看，你的压力肯定会很大，要在压力中出成绩，一年更比一年强，一天更比一天强。最后郑啸虎随和的笑，一边笑一边告诉赵亮：如果你不爱惜自己的成绩，很容易摔跟头，而作为洪泰上海公司的榜样，你不能摔跟头，否则后果很严重，对你的未来影响会很大。

赵亮深知自己和沈东阳走得太近了，所以郑啸虎这是在向他下警告通知书。赵亮知道笑面虎已经盯上他了，郑啸虎这个人外豁达内多忌，和杨震差不多，胸襟都很小，甚至可以说是没有胸襟可言，睚眦必报，一直以来，郑啸虎在上海洪泰都是顺昌逆亡，大家私下里几乎每天早午晚三次问候他母亲，可是他却毫无知觉，之前蒋峰给了他太多的权力了，他自己又把这种权力无限扩展放大。赵亮有些担心自己以后的日子，他不是舍不得这份工作或是这些收入，他最舍不得的是洪泰目前这个平台，洪泰整合营销在北京打出了响当当的一块牌子，虽然上海的成色稍逊，但这也是洪泰啊。

“东阳招来的这姑娘挺漂亮的。”何婷婷嗲嗲的说。

“啊？还好吧，我觉得挺一般的。”赵亮心不在焉的说，虽然心不在焉，他也知道在一个女人面前千万不能表扬另外一个女人的真理，何况是何婷婷这种早就被人捧习惯了的美女。

“不，我是说真的，我看真的挺漂亮的，气质和形象都好。”何婷婷看着前方的车说。

“没太注意看，呵呵。”赵亮打着哈哈说。

“就是胸平了一些。”何婷婷的语气里泛着一丝酸意。

车子刚刚驶入周庄，天就开始下雨了，那种江南特有的绵绵雨丝温柔的拍在车窗上，不一会儿就模糊了驾车者的视线。沈东阳把头歪在后座的枕靠上，睨视着窗外的雨，那雨无声无息，路边白墙灰瓦的建筑像是从千年之前走来，踏过历史，踩过往事，把一切的心绪都辗轧得如此安详。沈东阳觉得自己与这场细雨忽然的相连了，在滋润着什么，冲刷着什么，淅淅漓漓的想要诉说着什么，江南，多少年前梦寐过的江南，扑面而来的，却不止是云雨风烟。

金城集团对这次的竞标提案非常重视，在洪泰整合营销公司之前，还安排了两家不同的公司提案，每个公司仅有四十分钟的提案时间，郑啸虎在其它公司提案的时候，不停在会议室外面走来走去，反而是洪泰的其它人都很安静。郑啸虎问沈东阳提案的准备是否已经充分，包括他的情绪和等一下将要答辩的说辞，沈东阳笑，伸出两支手指，做了一个轻松的胜利状，没人知道，其实现在沈东阳心中的忐忑，绝对不亚于郑啸虎。

“平时又不见他这么积极，要上轿了才想到扎耳洞的事儿。”何婷婷小声的叨念了一句。

“领导，重视的是结果。”杨震听到了何婷婷的话，转头对她笑着说。

终于轮到了洪泰的提案时间了，沈东阳拎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跟在郑啸虎的后面走进了甲方的会议室。金城集团在周庄的会议室不同于其它甲方会议室的正式和宽大，甚至于投影仪都是放在会议桌上的临时办公器械，但是这一屋子的人，可不低于其它甲方的职权和地位。由于之前的调查，沈东阳猜测坐在自己对面那位，就是刚刚调过来管理金城集团周庄别墅项目的营销总监林远洋，而之前宋平的那位学长已经升职到了金城集团上海公司做了市场部主管，今天在会议现场，林远洋不过是三号人物，在主位和主位左侧手就座的两个人都是金城集团的实权人物，沈东阳想，如果意料不错的话，那位主位上的人物，就是金地集团上海公司的某位老总，而比他稍低一级的，是金城集团周庄别墅项目的项目老总。

简单的几句介绍，简单的几句话，交换名片的时候，沈东阳发现自己的猜测全中了。主位上的主人叫孙大军，是金城集团上海公司的常务副总经理，孙大军仅仅说了提案开始这一句话，沈东阳就听出了他的东北吉林口音，沈东阳本人也是东北吉林人，对这种乡音特别敏感，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位手握他们乙方生杀大权的人物，然后嘴角扬起了一丝不被外人察觉的微笑。

“在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压抑了人们栖居理想的时候，在汽车尾气和环境噪音污染了人们栖居梦境的时候，还有多少阡陌交通，能够在江南水乡的原味中，在墨香如醉的晨曦中醒来？”沈东阳抑扬顿挫的开始了他的演讲：“看看我们会议室窗外的雨，它穿越了历史，也穿越了文化，它用一种润物细无声的状态把我们从现代文明的喧嚣中唤醒，它告诉我们真正美好的人居生活是什么，是小桥流水，是庭院幽深，是步移景异，是碧水蓝天。当然，这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的，只有那种具有深刻人文情怀的层峰人士才能够拥有，我们现在就来看一下他们，是怎么样的一群人？”

沈东阳慷慨激昂的进行了半个小时的演讲，他把整个金城集团周庄项目从产品定位到主题推广思路再到市场营销进程都详尽的进行了一番分析，整个策划案干净利落，语言生动而又不落俗套。进入简单的答辩时间，不止是沈东阳一个人要进行答辩，这种项目竞标的提案，乙方的每个人都需要从自己专业的理解层面答疑出甲方所要问的问题。

“你觉得不觉得项目的蓄水期有些短了？”林远洋问。

“我觉得不能整太长时间。”抢在别人说话前，正在喝水的沈东阳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一句纯正的东北土话，当时满屋突然都哄堂大笑，沈东阳强挤出来一个红脸：“不好意思，刚刚有些急，我的意思是说，蓄水期不用太久的时间，只要传播力度足够，传播渠道足够立体，我们绝对有机会赢个先手。”

当沈东阳说起那句东北话的时候，杨震也笑了，然后他收起笑意迅速环顾对面甲方的反应，甲方的与会人士笑过后，貌似也都没什么反应。杨震在心里暗想：这个沈东阳，急也不能这么急啊，这次闹了笑话吧，土鳖就是土鳖。杨震根本不知道沈东阳的良苦用心和深谋远虑。

要知道，提案这种事情，作为提案的主讲人要关注到每一个细节，运用所有的智慧去寻找认同点，在选择乙方的时候，对于甲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认同，认同一个合作伙伴，认同一个盟军战友，只有先入为主的认同过了，才有可能进入第二轮的谈判以及以后同进同退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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