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燕五
赵亮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开心，因为杨震全力在和沈东阳搞竞争的时候，把其它所有项目都扔给了赵亮，这让他非常崩溃，长久以来，赵亮都是那种上班的时候踏踏实实做事情，下了班就离开公司回家过日子的人，可是现在杨震却逼得他天天加班，杨震也加班，但是杨震加班加得非常巧妙，在公司的指纹打卡记录上，杨震的指纹在下班的时候通常会是在晚上九点之后，九点十五之前，原因无它，就是因为九点以后走可以打车，并且可以报销每天晚上三十块钱的餐费补贴。在赵亮看来，杨震算小帐算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其实光是算小帐也就算了，关键是杨震总把他自己部门的手下都拉着留在那里陪他加班，以便在他下楼出巡或是出恭的时候可以看到，这点就很恶心了，你可以为了算计那些蝇头小利不顾生活，但是其它人得生活啊，你杨震连个女朋友都混不上，经常在办公室里一脸严肃的看毛片，或是经常贼眉鼠眼瞄着女同事裙子下面露出的大腿，几乎人见人烦。如果公司里那些骂他的话可以在什么情况下都能让杨震隔空听到的话，那杨震不被气死也被吵死了。 总之赵亮对杨震的意见是太大了，他每天睡觉之前必须要做的三件事情就是：洗脸、刷牙、骂杨震。这次杨震和沈东阳内部PK，其实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最在意输赢的就要属赵亮了，赵亮恨不得让沈东阳一下子就赢完了杨震，然后他自己好去杨震面前示威性的羞辱他一番。 “赵亮，‘金都水岸’那个项目你得抓点儿紧了，客户昨天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对咱们的服务做出了一些不太正面的指责，我不想再听到这种电话了。”杨震走进赵亮的办公室语重心长的说。 去“阡陌周庄”项目现场开会的路上，沈东阳坐在何婷婷的车上，前面的车上是郑啸虎和肖靓，这天杨震由于要去跟进“绿柳公寓”的虚拟投资活动情况，所以没有一起去。两辆车，四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往周庄开着，可两辆车里的气氛却不太一样，郑啸虎的车上说笑不断，何婷婷的车上却异常静默。 何婷婷在CD中放了一张邓丽君的唱片，那种质朴、空灵、悠远而又唯美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温和。而就在她的副驾驶座位上，沈东阳已经入睡，何婷婷甚至可以听到沈东阳轻轻的鼾声，奇怪的是，何婷婷甚至感觉沈东阳的鼾声甚至要比CD里的歌声还要好听，还要让她觉得舒服。 自从那次晚上和沈东阳在衡山路的小酒吧里喝过酒后，何婷婷就对沈东阳多了一份莫名的情愫。其实谈过恋爱的人都知道，太陌生的无法相爱，太熟悉的又无心相爱，只有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才能够让人心中泛起或深或浅的缠绵爱意。何婷婷觉得自己对沈东阳恰恰就是有了这么样一种爱意感觉。 何婷婷在最开始认识沈东阳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个人对工作挺认真的，而且手段也蛮直接，比如接盘阡陌周庄，比如开除宋平，除此之外，也仅仅是同事之间的认识，并没有太多的感觉。直到那一天，沈东阳在“水语城”的现场就失去了控制，何婷婷明明知道是沈东阳的感情出了问题，但他居然在第二天就开始投入更紧张的工作了，何婷婷是听说过沈东阳那份长达八年的感情的，虽然她不明白到底沈东阳的感情出了什么问题，但是何婷婷也看得出来在“水语城”现场的时候，甚至走出现场的时候，沈东阳是伤心欲绝的，那种强烈的失落和绝望骗不了人。可是这个男人，却很快的走出了阴影，用极短的时间至少恢复到了让工作正常进行，说明他是个深情而又务实的人。 衡山路酒吧的那天晚上，沈东阳又让何婷婷有了另外的一些感觉，这些感觉甚至是非常矛盾的，在沈东阳回忆北京那些欢乐日子的时候快乐得像个孩子，在沈东阳总结北京那些欢乐日子的时候又沧桑得像个老人，那天晚上，沈东阳就这样自如的游离在几种情绪和几个脸谱之间，何婷婷发现，自己居然对每个脸谱，每种情绪都那么感兴趣。 同样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乘坐同一辆车，在郑啸虎和肖靓的那辆车上就显得热闹得多，郑啸虎多年在乙方打拼，也经常陪甲方的客户吃喝玩乐搞应酬，可是攒下了不少好玩的段子，在肖靓面前，郑啸虎更愿意表达出来。在郑啸虎的心里，他把自己定位成为了一个事业有成，性格豪爽，博学多才，妙语连珠的这样一个人，他像一只孔雀开屏一样不断的在展示着自己的魅力，而肖靓也相当配合的一直捂着嘴乐，郑啸虎显得非常得意。 从上海到周庄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是那天从上海到周庄的路，就显得格外的通畅，何婷婷觉得自己还没有看够沈东阳的睡姿，听够沈东阳的鼾声，郑啸虎觉得自己还没有能够陈清自己的优秀，拨升自己的高度，周庄就已经到了。 八月周庄，桑拿天，打开车门后，是一阵浓烈的热风。 【伞下心事】 “阡陌周庄”的提案相当顺利，肖靓功不可没，在这次的提案场上，郑啸虎、沈东阳和何婷婷都没怎么发言，只是由着状态非常出色的肖靓一个人讲，肖靓的口才也是相当精彩，在讲起国学风尚和江南居住文明史的时候，那种旁征博引的语言发挥吸引了所有与会人员的注意。会议结束后，林远洋甚至问到了肖靓这个女孩子是不是“阡陌周庄”的专职策划师，洪泰方面的人马上给予了肯定。其实林远洋不知道，甚至好多甲方也不知道，乙方团队中层的劳累之一就是每个人都要背负着不同的项目，绝对不可能在一棵树上拴住任何一个人才。这次提案过后，沈东阳甚至在想，也许肖靓可以担一些更重的担子。 从项目现场出来，周庄的酷暑仿佛都凉快了起来，天色有些阴霾，但风吹过脸颊的时候却分明能感到此许的爽意。郑啸虎提议大家可以在周庄吃个饭，然后再回上海，他的这次提议得到了另外三个人的一致赞同。 车子扔在了周庄古镇停车场后，何婷婷说她知道古镇里有一家万三蹄和螺丝很好吃，四个人一边漫步古镇，一边说说笑笑的让何婷婷带路，往那家小酒馆中走去。 “东阳，你这次不用回上海陪老婆了？”郑啸虎明明知道沈东阳已经搬到了公司附近，可能是感情上出现了什么问题，但还是刺激性的问起了沈东阳这个私人话题。 周庄确实很美，对于都市的人来说，哪怕是如今的周庄已经过度开发了旅游以及基建资源，但仍然是美的，是缓慢的，是舒适的。几个人悠哉游哉的踩在石板路上，看着周边古色古香的店铺和那些店铺外面或坐或站的懒散人们，暂时在形式上放弃了一直以来的伪装和体面，都挂着淡淡的笑容，想着这些房屋，这些河道，这些桥背后的故事。 其实作为房地产乙方业内的高手，这几位都曾经在自己做过的项目里或多或少的提到过江南这种小桥流水人家的居住感觉，都把曾经荷尔德林的那句“诗意的栖居”硬生生按在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模子里，可是他们在现场体验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这就好比一个厨师，整天在炒完菜后夸耀自己炒青菜的选料是多么新鲜多么自然，可是他自己却从来都未曾去过菜地。 这是沈东阳第一次来到真正意义上的江南古镇，沈东阳在十八岁之前，就未曾离开过东北吉林省，十八岁之后，绝大多数的日子都是在北京渡过的，虽然之前也会经常来到上海，可上海的城市文明发展与江南的历史文化脉络显然是有一些出入的，所以沈东阳并不了解江南，或者说，沈东阳所了解的江南只是停留在书面上的，平面上的。 在沈东阳很小的时候，他的爷爷就曾经教他背诵了很多古诗词，中国的古诗词喻景中，十之有七会把江南的美景描述一番，“杨柳岸，晓风残月……”、“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虽然沈东阳知道，这些句子里的江南与现代现实生活中的江南有很多差距，但他还是认可在江南这些枕河而居的小镇百姓，维持他们的奢适，也给了诗人一大笔巨额的财富。 如今的诗人已经不再流行行吟天下了，就像沈东阳前一段看到的新闻一样，已经有诗人去寻找富婆包养了。还有谁会来用纯欣赏的角度，来描述美好的景观，感悟自己的人生和内心呢？貌似现在除了房地产乙方，已经有太多人不屑于这个问题的存在了。物质社会的残忍，就在于它放大了人们对于文化的漠视和对于物质的偏执。 “这个是可以嘬着吃的，有好多小两口都嘴对嘴的吃。”小饭店里的服务推荐过来一道招牌螺丝后，特意跟这四位看起来还比较稳重干净的人说。 喝了两杯啤酒，看着周庄忙碌的行人和巷景，沈东阳想，自己本家的沈万三获取了那么多钱财足可以供其役使，可如今在周庄这个他无法带走希望的故土之上，财富却在役使着他的子孙和乡亲们。现代的商品社会中，所有的资源都将会待价而沽，包括文化。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周庄又下起了雨，两个女人的包里面各带着两把遮阳伞，分别把伞撑了起来，肖靓的伞刚刚撑起，郑啸虎就钻了进去。何婷婷的伞撑起来后，示意沈东阳可以进来，沈东阳却摇了摇头，他觉得这些江南的微细针雨，没有北方的猛烈，淋到身上倒是解了些许的暑意。沈东阳开玩笑说，刚刚蒸过了桑拿，是该洗个淋浴了。 上车的时候，何婷婷的脸色有些难看，可沈东阳一直都没有反应，直到何婷婷拿出一个塑料袋扔给沈东阳，沈东阳才知道自己的身上已经开始有些湿了，他有些歉意的一笑，把塑料袋铺到了屁股下面，后背则靠自己的公事包。 车启动了，何婷婷却一直绷着脸，沈东阳也没敢说话，他觉得毕竟是同事，而且还是那种看上去比较矫情的美女同事，自己一时兴起弄湿了人家的车子确实是应该不好意思的，所以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何婷婷侧脸看了看沈东阳，看到他谨慎而又略显尴尬的样子，不由得摇摇头，面部表情也软了下来，从面巾纸盒里抽出了几张纸巾。 “谢谢，不好意思，弄湿了你的车。”沈东阳接过纸巾后，又是抱歉的一笑。 来周庄的路上，是沈东阳在睡觉，何婷婷在感受着自己的心，而回去的时候，另一辆车里，肖靓在睡觉，郑啸虎也在感受着自己的心…… 《乙方》在当当网可以直接购买：点击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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